宋元符元年,正月初一,河东路火山军。
火山军在大宋的军州之中算是赫赫有名之地,虽然占地不广人口不多,但是地处河东边地要冲,民风极其剽悍,而且地势多峻峭山岭,险要遍布,非常便于防守,故此宋军历来在此驻有重兵。五代宋初时,此地乃是久经战火洗礼之地,大名鼎鼎的杨家将当年就在此处发迹。
火山军境内,除了军城治所之外,还有横谷寨,雄勇寨,董家寨等大堡寨,皆是宋军的重要据点和边民聚居之地。连续两天的大雪让天地间一片银装素裹,此时正处年节,纵使边地,也是到处张灯结彩,喜气洋洋,家家户户欢声笑语。
连衙门也不做公,衙役差人们也回家过节。
横谷寨往南,县川河和朱家川之间的山谷内,不少村子分布其中,挨着河道灌溉容易,难得的此处又是少有的平坦之地,火山军境内超过七成的耕地面积,便集中在此处。此地的田地,便是城内几家大户所有,在此处耕作的多是佃户。
这些佃户多是田庄的耕户庄客,很多人身上穿的号坎,上面绣的有自家地主的字号。
过了朱家川南岸,沿河往东,在一片小林之后,便有一处庄子。大雪之后,这处庄子便显得更不令人注意,仿佛掩埋在雪堆之中。但是进出来往的庄客们却是熙熙攘攘,每个人身上穿的都是绣着“何”字的号衣。
在火山军地面上,姓何的能有如此势力的,便只有何灌。而此处,正是他家的一处庄子。而这处庄子却是与其他的田庄不同,庄客们之中颇有些虎背熊腰的大汉,有的面上还有令人望而生畏的刀疤,庄内还有弓手义社,进出之辈,多是随身携带兵器,倒像是一处弓箭社,只是却没有在官府备案。
此地乃是何灌的产业,何灌乃是官军大将,官府也不好往这里细查。而且边将蓄养私兵乃是公开的秘密,折家便是光辉榜样,私兵部曲多达数千,还是朝廷默许。所以地方官和御史言官们,都没有兴趣管这种事。久而久之,此地倒成了一个半军事化的堡垒,庄墙上设有吊斗烽燧,有手持枪棒的庄丁在上面站岗,目视着远处的雪地。
离此五里地的一个山头上,韩月踩着咯吱咯吱的积雪,慢慢爬上山顶,看着那隐隐约约的庄子。
他的身上穿着白裘,头戴皮帽。背上包袱条缠着的,却是一把朴刀。在他的身后,还有二十余人,都是彪形壮汉,手持弓弩刀枪。这些人都是红娘子手下精选出来的好汉,各个武艺出众枭悍无畏,甚至还有军中的逃兵,善使弓弩。在他的旁边,则是红娘子手下一员大将,江湖绰号“插翅虎”的李贵。
“那庄子便是官府的黑牢?”韩月看着庄子,皱着眉头。离太远看不清楚,还隔着片树林。不过能看出来这庄子选址独特,颇合地利。若是一处军寨,算是易守难攻。显然庄子的主人并非等闲之辈,不过这也说明此行不一定轻松,不是一般的打家劫舍。
“正是,此地乃是何灌那狗官的庄社,一向被他用作私牢,做些见不得人的事。”
韩月面色更难看,他是在何灌手下吃过亏的,知道此人的厉害。这何灌在河东官军之中,乃是响当当的人物,更是此地的地头蛇土皇帝,没想到今天居然要来劫他的庄子,也不知道红娘子到底打的什麽主意,平白无故为啥要来惹这个阎王?
“私牢,他是官府,自有官府的大牢,为何还要私设黑牢?不怕官府追究吗?”
“他是这里的土皇帝,谁敢追究他?他设此牢,自然是做一些见不得人之事。
你当他的屁股便干净麽?“
“那孙二娘便关在此处?”
“正是。”
韩月心中颇有些疑惑,孙二娘和他的关系至今无人知晓。韩九早已被他使手段灭口,谅来宋江等人并不知情。弥勒教虽也是绿林一脉,但是毕竟干过扯旗造反这等逆天之事,和普通打家劫舍不同,等闲江湖人也不愿招惹他们,唯恐引火上身。
他们虽然知道他是辽国汉人,但是没人知道他的真实身份。绿林人真假身份本就寻常,到也无人在意此事,他也从未使过弥勒教的武功。唯一知他底细的,只有张怀素和孙二娘。张怀素那妖道还在汴京作他的神棍,这几年早断了联系。
可虑的,倒是那唐云。就是不知韩九在他手下做马贼时,是否与他说过此事。不过看他后来的言行,倒是不像。
此人却不知和孙二娘有何瓜葛,倒拜托自己代为打听,若是他知道自己和孙二娘的关系,何必如此拐弯抹角?而且他看样子是有急事寻找此人,却又不愿明言。一个游走于西夏和辽国的马贼首领,和一个宋朝的女贼,究竟有何瓜葛?
莫非是江湖上的恩怨不成?
想当初,自己与孙二娘第一次见面,也是五年前了。后来到了宋朝的京城,在那里住了一段,又搅和上了自己和刘贤妃的奸情,自己那幅画,也是三年前的东西。当时自己孤身一人浪迹天下,无所顾忌的浪子一名,想得也少,见钱眼开便做下那桩事来。现在想想,实乃惊心动魄,刘妃那是什麽人,大宋皇帝的宠妃,偷情养汉,这等事一旦曝光,就不知道多少人头落地。
而且听说最近大宋皇帝废了皇后,多半是要立刘妃为新后。一旦她成为皇后,自己那幅奸情淫靡的春宫画若是流传出来,大宋皇帝的新皇后居然是个偷汉通奸不知廉耻的下贱淫妇,整个宋廷都要天翻地覆……
自己当初就是和萧燕六的妃子通奸偷情,结果惹的满门遭殃。同样的错误,自己居然会犯两次。真不知道自己当时在想什麽?
还有这孙二娘,自从三年前陕西一别后,自己和她就再没联系。这些年她在做什麽根本不知道。当初自己怀疑她是不是和西夏那边有联系,但是之后过的时间太长,又不关自己的事,现在又如何弄得清?不知道她那幅画究竟如何处理了?
现在她竟落入了官府的手中,却不知这件事有没有走漏出去?
还有,不知道自己的身份有没有泄露出去。孙二娘乃是宋朝官府通缉的大盗,身上背着不知道多少条人命,还是弥勒教的余孽,还劫过军纲,乃是造反的大罪。
落入法网,滚热堂是免不了的。万一她挺刑不过,供出和自己的勾当,那真是大祸临头。自己好不容易才在这里安身立命,难道又要亡命天涯?
想来想去,天幸自己来了,好歹便要救出孙二娘问个究竟。
“这孙二娘到底是什麽人物?要我等这般兴师动众来救她一人?”
“这孙二娘可是个女中魁首,巾帼豪杰。当年长安府劫官兵纲运的案子,便是她做下的。红娘子敬她是个奇女子,当年与她也有些香火情,同为绿林一脉,既然知道了她落难,也没有不救的道理。”
李贵说得好听,但是韩月半点不信。你红娘子又不是吃斋念佛,普度众生也轮不到你来,非亲非故的,如此大的人情岂是白送?
孙二娘身上担着的干系,据他所知要命的就两个,一是失窃的军纲,一是那副会让无数人万劫不复的春宫画。
莫非……与此有关?
但是他不好多问,只是转回身去,又退到坡底。
他也不是傻子,此事来得太过突然。以前一直没听说过,突然就说要来这里救人。他怀疑这里面有什麽猫腻,但是红娘子的命令是绝对的……
入夜,庄子内。
河东大户地主的庄园和陕西类似,都有军事堡垒的功能,深沟高垒,坞壁森严。庄内养着弓手壮丁,平时便是佃户,若有贼寇来打草谷,便充作乡兵。若是官军征召,还要强制去军中服役,所以本地庄户,多半习武,而且粗通营伍之事。
庄内要紧处多有岗哨,地下还多布有地窖暗道。
庄内一处小院,并无闲杂人等进入。此乃禁地,由那些恶面汉子把守,等闲庄户也不敢往这里来,只因庄主何灌有严令,擅入者家法活活打死。有人猜测那里面大概是藏着金银的地窖库房,但是没人有胆子去证实这个猜测。
院内正房的地下,经过近四丈的通道,确实有一个巨大而隐秘的地牢。只不过里面没有任何金银,蜡烛点燃,室内光线昏暗,但是墙上映出的影子却能看见男女身躯的轮廓,交叠在一起,欲浪翻腾的激烈摇动。
女人痛苦的呻吟和男人兴奋的喘息交织在一起,形成淫靡的气氛。
精壮赤裸的汉子,烛火映出身上的汗珠,散发出腾腾的热气,好像一头喘息的发情野兽,光着屁股卡在女人的两腿间。
双手掐住女人的腰,疯狂的挺腰,毫不怜香惜玉,只是图个痛快。粗胀的阳具野蛮的撑满干燥的肉穴,撕扯蹂躏肉腔内娇嫩的黏膜,黑黝黝的卵蛋散发着骚臭味,随着男人的动作而摆动。
女人则是被粗麻绳绑着手呈站立姿势,披头散发四肢大张,根本无法抵抗男人的奸淫。
她娇好的面容和头发上满是臭烘烘的精液和尿渍,浑身散发着腥臊,遍体一丝不挂,美艳肌肤之上遍布咬痕和拧痕,娇嫩大腿内侧红肿淤青,手腕全都被麻绳磨破了皮,脚脖有恐怖的伤疤,看样子脚筋已经被人挑断了。下阴渗着血,显然已经被不知道多少男人蹂躏过多少遍了,白色的浊液带着血丝,涂满阴毛,肉唇也因过度交媾而显得不正常的暗红肿胀,似乎在严重发炎。
男人强壮的身体猛烈的撞击着她痛苦的部位,肉与肉的挤压摩擦燃起痛苦和快乐,喘息之中带着亢奋、兽欲。
汗津津的大手猛掐女人的乳头,揉弄她的屁股和腰,由于女人是站姿被绳子吊着双臂,故此姿态是站着被男人强行兜着双腿悬空从下面猛插,身体的重量全坠在手腕的麻绳上,皮开肉绽,再加上男人动作很猛,每次都用力摇晃她的身子,坠的更狠,更加疼得她上气不接下气的呻吟。
男人的皮肉贴着她的皮肉,让她想吐,却吐不出来。男人的阳具蛮横的插入她的下体,并完全容纳,直顶到她的最深处,令两人亲密无间的紧贴在一起。有时候他顶到最里面不抽,只是扭动屁股搅动她的体内,完全是侮辱和羞耻。
女人想用吐沫吐他,但是男人捏住了她的下巴,将她的嘴捏的变形,一边兴奋的强奸她一边哈哈淫笑,在肉体的包夹挤压中野蛮挺进。
“臭娘们,今日识得你家爷爷的厉害。说,爷的卵子味道好不好!”
“狗贼……直娘贼的狗贼……”
“哈哈,爷爷便是直娘贼,直你的娘贼,爷爷直不直,直的你爽不爽利!”
男人动的更激烈了,女人的身子晃个不停。很快,男人用力兜住女人的屁股,使劲抵到最深处,脸上的的表情就像体内的兽欲膨胀到爆炸,接着就是爽到极点的颤抖和爆发。
女人就像一截木头一样,木然任男人将精液射进自己的体内。
男人发泄完,满足的喘了一会儿,终于松开她的身体。女人的双脚脚筋已断,只能无力的拖着,长期保持这个姿势被捆吊着,双臂和肩胛的肌腱多也拉伤断裂,基本上就是一个废人了,刚被充满兽欲的大手蹂躏的双腿分开着,冷却的精液顺着大腿流下。
“看在你也是绿林同道的份上,只消老实说话,就让你少受些罪。”
“哼哼哈哈哈……”女人就像个披头散发的疯子,“我老实说话,你们只会奸死我。老娘的身子好用吧,尽管用,只是别想老娘说一个字!”
“臭婊子,你道爷不想杀你!若不是大官人吩咐……劝你一句话,大官人问甚你便说,否则便让你受尽天下酷刑……”
话未说完,牢门外又进来一个,比这个更壮,一脸横肉,手持朴刀旁牌,刀牌放在门口,一边走一边解裤腰带。
“何二,完事了就出去,该你出去巡哨了!”
汉子意犹未尽的捏了女人的脸一下,吐了口吐沫,嘿嘿淫笑着便往门口走去,拿了刀牌。新来的解了裤子,露出精赤下体,阳具怒勃高昂,看着女人那惨不忍睹的下体,皱皱眉头,在墙角抄起盛水木桶,准备给她清洗一下,他可不想吃别人的涮锅水。
刚弯下腰,却听得背后一身巨响,他吓了一跳,转身躲在一边。却见何二一个跟头倒栽进来,摔得四仰八叉,胸口血如泉涌,竟是进气多出气少了。紧跟着门外冲进一人,手持长刀照头便砍,一刀把何二脑袋劈成两半。
汉子大惊,眼见来人一身夜行衣,黑巾蒙面,手持朴刀,顿时吓得魂飞魄散。
扯开嗓子大吼:“有贼!有贼!”一边试图抵抗。但是此刻他赤手空拳,光着下身,着实狼狈之极。被这来人一刀砍断手臂,复一刀拦腰挥成两段,热腾腾的内脏和血喷溅了满地,女人惊异的看着眼前的一切,不知如何是好。
“师姐,是我!”蒙面人一把扯下面巾,正是韩月。而这女人正是孙二娘,她不可置信的看着韩月,真不知他是否从天而降。
“你……”
“师姐,此刻不是讲话之所!”韩月挥刀断索,孙二娘自半空跌落。韩月赶紧上去搀扶住,却见孙二娘已经走不得了,只好背着她,出了地牢。
到了外面,却见庄内已经乱成一团,到处都是打着火把提着灯笼的庄户乡兵们没头苍蝇一样的四处乱撞,到处都有人大喊。
“捉贼!捉贼!”
“休要走了贼人!”
而黑影中似乎有无数黑衣人手持兵刃四处乱窜,见人就动手,庄客们也是手持刀枪,见谁砍谁,场面混乱之极。还有人拿了火箭四处乱射,已有一处火头窜起,火光映射出刀光剑影,地下横七竖八躺了不少死伤者。
韩月背着孙二娘左躲右闪,手中单刀化作道道电光,连续逼退数人,竟然成功到了墙边。
一个庄客举哨棒打来,被他举手一刀削为两段,再一刀将他人头砍落。其余众人看他凶悍非常,竟不敢逼近,只是大叫快来弓箭。唐云趁机纵身便上了墙头,大喝一声风紧扯乎,率先跳下去,到了外面撒腿就跑,接着庄子里纷纷有人影奔出,一起往这里跑。接着庄门大开,无数火把之下,黑压压的人群追了出来。
韩月跑到树林处,接应的数人牵着马出来,却见地下几具伏尸,想是庄子布在外面的暗铺哨侯,已被干掉。
“快走!追来了!”韩月只来得及说这一句,突然可怕的罡风飙至,咔嚓一声,一支劲箭不知从何处飞来,竟然洞穿了两尺粗的树干,一下将一人脖子射透,力道狠准之难以置信,当场毙命。
这等箭法,韩月太熟悉了。
“何灌!何灌来了!”
却见东南方向隐约有一群人正在快速接近,为首的是个骑士,不用问正是何灌。
只听他狂吼连连,大叫何方贼子,赶来撒野。手中追魂夺命的大弓连珠发箭,那些逃窜的黑衣人接二连三的被射倒,其余人更是不顾天黑,大叫快跑。那些接应的人也顾不上接应,各自骑了马逃窜,只苦了后面的人,运气好的抢得马匹逃脱,运气不好的要麽倒在何灌的弓下,要麽被后面的追兵淹没。
韩月抱着孙二娘上了马,又一箭射来,火星四溅之下竟深射入了岩石内,回头看,何灌的骑影至少在三百步开外,距离如此之远竟有这般威力,还是天黑失了准头,否则这一箭便能将他们两个一起穿了。
他不敢怠慢,一路狂奔,仗着天黑总算甩掉追兵,何灌大概天黑间也不知去追谁,总之没有追他们。
到了个山岔子,下马照着马屁股很插一刀,马吃疼嘶鸣,奔一条路冲下去了,韩月抱着孙二娘用力一蹿,竟平跃出两丈多远,脚尖点了一下山岩,又腾身而起,如此反复几下,竟出去十余丈远,终于力竭,落下后一屁股坐在地上。
此地又是一个树林,韩月喘了一会儿粗气,便靠在树后往外面看。
他本是拦子马出身,这等追踪侦查之术本就是内行。而孙二娘则是绿林老贼,对此更是门清。若有追兵,只会循着马匹的方向跑去,韩月以纵跃之术移动,就是不想在雪地里留下过多痕迹。
等了一个时辰,也不见有人追来,韩月总算把心放下。
此时不来,就代表不会有人来了。
转头看孙二娘,却见她披散头发遮住面容,一副只剩半口气的模样,比之从前所见妩媚动人英姿飒爽,简直天壤之别,显然在那地牢之内,吃得苦实在不少。
凑过去,扶起她的身子,却摸了一手血,再看不知何时,肋下有道口子,血水不断渗出。十有八九,是刚才闯出时,在刀丛中不知被谁撩了一下。
急忙捂时,孙二娘却看着他,精神头似乎足起来了,韩月也不知道这是不是回光返照,但是这伤实在够重的。
“你如何会来此?”孙二娘的气有些上不来。
“师姐可听说过河东红娘子?小弟这两年便在拜她山门下。师姐如何会落得如此境地?”
“你来救我,莫非是那红娘子欲得我?”
“不瞒师姐,红娘子究竟何意,小弟实在不得而知。只怕不是为了江湖义气。”
“哼哼,江湖人……哼哼,什麽江湖义气!?却与何灌那狗官一丘之貉而已!
我在此落难已经一年有余,何灌那狗官只是将我私下囚禁于此,却不押送官府大堂,他自有他的打算。你来救我,莫非也是为了红娘子出力?“
“师姐误会了,红娘子并不知道小弟与师姐的关系。小弟也是数日前才听说师姐落难。”
“我算看得透了,这世上,什麽都是狗屁!这红娘子打算买个好给我,只怕也是与那狗官一同心思而已。”
“师姐所说莫非是……”
“你自是知道的,当年长安府做下的案子,那批军纲!何灌那狗官只欲此事。
我去年失风被擒,这狗官日夜逼问我那批军纲下落,却又不将我光明正大押送官府请功受赏,可见心中有鬼。我自知若吐事情必被灭口,一直坚持至今。这红娘子不知打得什麽算盘,但是十有八九也是打那批军纲的主意。“
“大姐当年,那幅画……莫非是给西夏那边的?”
“怎麽,你怕何灌是为了那幅画?”孙二娘冷笑着看着他。
“是吗?”韩月心想你若是知道那幅画到底意味着什麽,只怕立时就吓死了你。
“你放心,没人知道那幅画,那幅画确实是西夏一品堂所求者。只是我一直对此事严格保密,故此无人知道。何灌那厮并不知道此事。”
“大姐是如何为官府所擒?”
“当年我和西夏交易之时,半途生变。我本欲杀了西夏来人,谁知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一时不慎之下被官兵突袭,带队的就是那何灌。当初苏延福就是栽在他的手下,我当时在他面前露过相,当时你也在。”
“小弟记得,便是当初你我初识的那一次,小弟险些死在他的箭下。如此说来,只怕一品堂中也有宋兵的奸细,否则如何来的这般巧法?”
“对,当时我跑了,谁料这厮在边地势力大得很,到处都有他的探子,咬死了我不放,我躲了两年,终于还是没躲过去。咳,若不是那些西夏狗,岂会累的我在这阎王面前露相,那唐云,当真该死!”
“唐云?”韩月心中一动。
“唐云便是那带队的西夏一品堂使者。”
“是不是辽国的大盗沙鹞子唐云?”
“什麽辽国大盗,那不过是他的一个身份而已。他原本是朝廷官兵,在折可适手下当差。后来私自回易事发,逃往西夏,做了汉奸!他乃是西夏一品堂的官,专为西夏打探军情的探子头目。我本想杀了他……你认识唐云?”
“小弟,确实认识唐云,一个月前在草原上认识的,他还向小弟打听师姐。”
“那你如何答他?”
“实话实说而已,不知道。”
“那批军纲原本也是给西夏的,看来他还不死心。孙二娘突然像是想起了什麽,眼看着韩月的眼神很怪,然后没头没脑的问了一句:”那唐云,你觉得为人如何?“
韩月不知何意,你刚才还说他是汉奸,现在又问我。
“小弟与他一见如故。”
“哈哈哈哈……一见如故,一见如故,本该如此啊……”孙二娘没由来的大笑起来,牵动伤口,又痛苦的咳嗽起来。
“师姐何意?”
“你打算拿我如何?”孙二娘没有答他,反问道。
“若红娘子真地对师姐意图不轨,小弟自不能坐视。”韩月说的义正词严,但其实等于什麽都没说死。
“你想放我走吗?”
“师姐自己能走吗?”
“我走了你回去如何交待?”
韩月沉默。
“横竖都是为了那批军纲,我就送与你吧。你回去是去送给红娘子也好,交给唐云也好,总少不了你的一场富贵,也不枉咱们同门一场。我已伤重,大限已至,给我个痛快吧。”
“师姐何出此言!红娘子……”
“我不死,你回去能好过吗?留在这里,也是冻死!红娘子又岂会让我有好日子过,与其被折磨死,不如来个痛快!”
“师姐……还有何遗言?”
“我这一辈子,打家劫舍杀人害命,太多了,落得如此,也是我的报应到了。
但愿下辈子,托生个太平盛世吧。还有,莫太相信红娘子,这女人居心叵测,一定要留心。“
“小弟知道。”
“去找方腊,那批东西的线索,我都交给方腊去埋藏了,我有件信物,他见了便知真伪。”
“还有……再见了唐云,问问他的身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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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陕西河中府,龙门山。
官道上积雪处处,人群却往来熙攘。此地乃是汾河以北,陕西路和河东路的交界之处,大路之上,商旅络绎不绝。河中府乃是大府,紧邻河东路绛州,龙门山便算是两地的界山。北边是河东,南边是陕西,此二地皆是商贾发达之地,因为靠的近,二地之人多有通婚,故此新年一过,便开始大规模的走亲戚,这条官道上也变得热闹起来。
而人一多事就多,地方官府则照例派出兵吏弓手在道上巡逻,设卡盘查流民。
雪后的官道,雪倒被踩得不剩多少,多成了泥泞。
两男一女,分做不同打扮,分散混在人群之中,往北边而去。
女道士打扮的女子,气质冷艳,手持拂尘背背兜囊。还有个面貌阴沉的汉子,却是做文士书生打扮。最后一个,却是做个商贾打扮。
童贯混在人群中,不时拿眼睛瞟着他的目标。
那是个看起来像个皮货商人模样的青年男子,在河东待了几年,这样的人见的多了。若不是特意提醒,只怕从自己眼前过都不会注意。
三年前自从在浊轮川错失良机之后,童贯便再也没有得到过任何回京的机会。
他知道,自己不完成使命,是不可能回京的。若是一辈子不成功,便可能要一辈子老死在外,永无出头之日。那梁从政从汴京来河东监军,便真的只是监军如此简单?他的随行名单上竟有童贯的名字,童贯便知道这位刘妃面前当红的大貂,还有监督他们的使命。
这三年来,他只得老老实实的在梁从政手下,呆在河东,每时每刻都不遗余力的追查孙二娘的下落。他甚至都没意识到自己已经钻了牛角尖,一直认为只有找到孙二娘才能找到韩月,却没想过直接找韩月。
但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他也查不到任何线索,甚至有何灌的帮助也不行。
何灌乃是河东名将,名副其实的地头蛇,梁从政监军时,便刻意结纳拉拢与他。
这何灌也很上道,投桃报李暗中帮忙,但是却没有任何结果。想起来这一点,童贯就哀叹自己命运的坎坷。以何灌的能耐,那天突袭浊轮川,那孙二娘居然还能逃出生天,莫非是老天爷在保佑她?
但是皇天不负有心人,自己终于等到时来运转的一天了。
孙二娘没找到,韩月这贼子竟然自己出现了。
看来人生总是充满惊喜和意外的。
当自己被梁从政叫去的时候,自己才得知苦日子到头了。加急的密信来自渭州,主要意思就是一个人,一个陌生的名字,唐云。
原来老天还没有抛弃自己。
现在唐云这小子便大摇大摆走在路上,但是他们不敢轻举妄动。尽管童贯心中真的焦急难耐,恨不得立刻将这厮拿下,逼问出韩月的下落。
谁知道这厮是不是一个人?
来之前,他们已经对这唐云的情况有所了解,原先折可适的部下,大宋的叛将,现在可能是西夏的密探头目。这样的人,别的不说,武功定是了得的。他们三人虽也自负武功,但是并没把握能将他不为人知的生擒,事实上除非是神仙,恐怕没人办得到。
在这人来人往的官道上,众目睽睽之下,一旦动起手来,必然惊动地方官府。
而他们担负的任务是绝对不能曝光的,他们的身份也同样,所以他们不可能动用官府的力量。事实上就算登门亮明身份,地方官府也绝对不会甩他们,甚至有可能把他们抓起来。
蔡京的家将又如何?便是章敦的家将来了,也只是个家奴而已。再加上一个宦官和一个宫娥,不奉旨私出皇宫大内,在江湖上游荡,被地方官抓住了,直接杖毙都说得过去。
大宋不是汉唐,宦官在大宋可威风不起来,这里是士大夫的天下,就算是个不起眼的小小八品主薄,人家也是考进士考出来的,也是够资格和天子共治天下的士大夫一分子。你一个阉人奴才,那些士大夫们肯正眼看你就算你祖宗积德了,还想指挥这个指挥那个?不是找死又是什麽?
故此这一路之上,他们完全没有惊动任何官府,甚至连那些芝麻小官,他们都绕着走,就怕身份曝光。
自己不说,便是大貂梁从政,监军河东,听起来威风八面。但是其实据童贯观察,梁从政在河东过的也很是不怎麽样。监军监的是武将,可监不了文官。而宋朝以文御武乃是祖宗家法,河东边将又多是土著藩镇,若是选边站队,必然都选文官。
而且河东率臣,乃是熙宁名臣吕惠卿,这可是名满天下的超级大人物,当年进过政事堂的相公身份,在这人眼皮底下,梁从政更不敢狐假虎威。
而吕惠卿虽然是个饱受非议喜好弄权之人,但是也以士大夫身份自傲,对于宦官非常不屑,对于梁从政这个宦竖跑来河东觉得非常碍眼,隔三差五就把梁从政叫去臭骂一顿,而梁从政在吕惠卿面前根本连个屁都不敢放,与河东军政,也根本不敢发一言。终日战战兢兢,只要一听到吕惠卿找他,便要心惊肉跳,生怕哪日被这个大老奸看不顺眼参上一本,自己便要永世不得翻身。
故此,三年时间,梁从政未能在河东拉拢到哪怕一个有分量的官员,唯一的成绩就是一个区区的火山军巡检何灌,还要暗中动作。
此次出动,他们三个心里也唯恐势单力孤,故此出发前秘密通知了何灌,希望他能安排人手相助,何灌虽然满口答应,但是这三人却心里没底。
何灌乃是边将,在他的辖区附近还好办。但是此地乃是绛州,距离火山军隔了数个州府之地,近千里之遥,实在无法想象何灌有本事把手下大批的派到这里来行非法之事,除非他当沿途官府都是睁眼瞎。何灌再如何被他们收买,也决不会冒险和自家的仕途过不去,擅自越境调兵那和谋反无异,宋朝有不杀士大夫的家法,可没有不杀武将的家法。
想来想去,实在只有靠自己。但是他们又弄不清楚唐云是否只是一人。
这厮乃是西夏奸细,又做的马贼头目,必然有一批党羽,万一他不是孤身一人,自己贸然出手,说不定便会打草惊蛇。这还是小事,万一捉贼不成反为贼害,这才要命。
想来想去,既不能报官,又不能出手,只好一路跟着他,慢慢观察,找机会智取。
这种等待实在是一种煎熬。
目前路程已经快要进河东了,一路之上也未看清楚他的虚实。这厮似乎到哪里都有熟人,住店打尖,酒肆船渡,但是每到上路都是单身独骑。但又专门挑人多的官道走,使他们一直找不到任何靠近他的机会。
再往前就是绛州了,进了绛州,就算进了河东地面,但是三个人的耐性都已经消磨的差不多了,一致决定,进了绛州后,找机会动手。
绛州城南关,陈家正店。
眼看着那唐云走入了店内,三个人一商量,决定也住进去。具体方案便由苏湖出马,找机会以美色诱那厮入彀。凭她的勾魂邪术,在欢好时突然发难,十足把握制住这厮。
谁知待到入得店内,却意外的见到那唐云似乎是遇见了熟人,与一伙马帮模样的大汉做成了一路,兴高采烈勾肩搭背的,又叫了酒菜吃喝起来。结果这三人心中又忐忑起来,那些汉子各个身材魁梧健壮,提着朴刀哨棒,一看就是练武的。
其中一个瘦削汉子,双目有神,太阳穴鼓起,只怕还是武林高手。
隐约听得言语,又听那唐云叫那瘦汉做“宋江哥哥”,更让他们暗自吃惊。
久在河东,又经常明察暗访绿林势力,他们自然知道宋江的名头。那可是北方大豪红娘子的得力属下!在河东河北的黑道好汉,谁不做北边的私货生意。凡是做这路生意的,都得拜红娘子的码头。道上兄弟发了财的,都得分红娘子一份。
谁敢违反这个规矩,铁定活不长。可以说红娘子就是整个北疆最庞大的黑道帮派领袖。
甚至有传闻说,河东的朝廷边将们,甚至辽国西京道的边将,有些都在红娘子的庞大走私网络里有固定的股份,利用红娘子的网络暗中搞些事情。
宋军每年都会有千余匹来历不明的良马加入军队,而辽国有些部落也能得到些精良铠甲。反过来红娘子也利用这层关系,令自己的地位和势力更加牢固,现在整个河东的地下世界,全部由红娘子掌控。
据说这红娘子还插手了辽国上京道的内乱,辽国叛军之中颇有些来历不明的精良兵甲和红娘子或者她身后的那些人有不清不楚的关系。
梁从政此次来河东,有一项使命就是查证此事,但是非但查无证据,甚至隐隐还有传言说此事涉及到延帅吕惠卿,梁从政在吕惠卿跟前就跟耗子见了猫一样,生怕因此惹怒了吕老贼被他害了,再也不敢查了,此事便不了了之。
但是红娘子的名头,这三人都是非常清楚那代表着什麽含义的。
这厮竟认得红娘子的人?!看样子还亲密的很!
三人对视一眼,均觉得有些胆寒。
自己只得三人,对方却是拉帮结伙。毫无疑问,若是自己和唐云动上了手,这些人决不会坐视。这些人公然在州城内呼朋引伴,毫不避讳自己的身份,显然在本地黑白两道是有一定根基的,若是在此闹出事来,吃亏的铁定是他们三人。
看这些大汉一个个那样子,只怕身上都有人命,说不得在这里做了自己也敢。
大宋朝的捕亡律,只怕用不到他们身上。
装模做样也要了上房,三人便凑到一处商议。
“未料到这厮居然认得这班强徒,若是贸然行事,万一事败,只怕我等连脱身都不易。”说话的是那阴沉汉子,他虽会弥勒教绝技八步蹬莲,但是还没狂妄到认为自己能以一当十。
“杨兄,这红娘子便真的如此厉害?再如何说,这还是大宋的天下。他再大,还能大过官府去?”
童贯并非真正的江湖人,虽然在江湖上行走了几年,但是那种根深蒂固的官家思想还是在他的心中占据主导地位,觉得同伴有点夸大其词。从古至今,民不与官斗,官府任何时候都是凌驾于百姓的,江湖草寇,能让官府顾忌或者有之,但是想要凌驾于官府之上,那它岂不是成了真正的官府?这种事,古往今来,闻所未闻。
“童公公莫大意,他大是大不过官府,但是官府没了他们也玩不转!公公不常到江湖上走动,这些江湖黑道,大多是地头蛇,凡是地方之事,几乎无所不能。
官府能做到的事,他们也能做到。官府做不到的事情,他们还是能做到。有些事,他们希望官府知道,官府就能知道。不希望官府知道,官府就不会知道。切莫小看这些人!“
阴沉汉子的脸色本就不好,此时更难看。
“说句不中听的话,若是他们对咱们三人起了歹心,这绛州城内只怕就是咱们的葬身之地,咱们只怕死了都没人知道埋在何处!某家绝没有危言耸听!”
“这……这……这还有王法没有?”童贯这才知道对方是认真的,顿时心里也有点虚了。他天生胆大,以前又跟过李宪,刀光剑影的并不陌生。但那都是明刀明枪的对抗,现在这等处境却是从前没遇见过的,顿时没了主意。
“那还动手不动?”苏湖问了一句。
“这……只怕不易。”杨烈手中拿着熏香盒子,翻弄着。
这东西乃是绿林飞贼们最珍惜的宝贝,样子是个铜制的小仙鹤,前面的尖嘴上有小眼,翅膀蜷着,两条小铜细腿是把,后面还有尾巴,肚子是空的,里面装药,做工精致。使用的时候一拉尾巴,机关一动,翅膀一闪呼,从前面尖嘴里往外喷迷香,普通人一闻着就犯迷糊。绿林侠客们登堂入室拍花作案,这东西是出了大力的。
至于迷香的配方,各地有各地的不同,杨烈拿这个是汴京鬼樊楼的货色,成份主要是曼陀罗花粉。盒子制作成仙鹤模样也是鬼樊楼的独特商标,江湖上有不少仿制的山寨货,做工粗糙,但是杨烈手里的乃是正货。
在路上他原本有两次下手的机会,半夜以迷香吹入屋内,手到擒来。但是第一次因为客栈的狗叫得太凶而作罢,第二次却被别人捷足先登,还没等他到屋门口,却发现客栈的伙计蹑手蹑脚的不干好事,结果刚到门口就被唐云一拳打翻。
这也给他敲了警钟,这唐云的警觉性着实厉害。半夜三更睡着了,门口微弱的动静也能敏锐的察觉。看来他多半练过鸡司晨犬守夜的功夫,耳目聪敏异于常人。而且之后唐云变得更加警惕,吃饭喝水打尖都非常注意,只喝自己的水,吃自己随身带的干粮和蒸鹅,住店也选择店里养着狗的客栈。
之后他再没冒过险,因为他完全没了把握。
“我看不然,那伙马帮汉子看来并非专程在此等他的,只怕是路过恰巧在此碰面。未必会跟他一起走!那宋江又如何?他们在明咱们在暗,并非没有机会得手。只要等他们分开了便可,我就不信宋江还会跟那厮一同入屋去睡。”
这下童贯对这苏湖可是刮目相看了,三人当中江湖经验最丰富的当然是杨烈,屈居其下倒也没啥。但是这个叫苏湖的宫娥又有什麽了不起,武艺再好也不过是个女人而已,不过会些上不了台面的旁门邪术,又是刘贤妃的心腹,所以表面上对她客气三分,心里正经是看不起她的。
此时此刻,这女人在他们俩人都想打退堂鼓的时候,才显露出真正的果决,当真是一条女汉子。
“太冒险了吧。”童贯憋了半天才冒出一句。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这厮若是孤身一人,警惕乃是人之常情。正因为现在遇到了朋友,他才会觉得安全。人若觉得安全的时候,警惕性便会不自觉地下降,反倒正是下手的好机会!你觉得唐云还是宋江,他们会觉得会出事吗?”
“孤身走了一路都没事,现在人多了,他只会以为更不会出事。若是真的有人有歹意,此时是最不应该下手的时候!不过我真没想到你真敢冒险!”
“你们都想不到,他们更想不到,咱们就给他来个虎口拔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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丰州城南八里,飞云浦。
此处乃是一个大村镇,浦子内庄户多达千余户,房篱密布,鸡犬相闻,大雪覆盖下,一片银装素裹,景致倒还不错。
浦子按照官府的规定,外围筑有庄墙外壕,庄内还有忠义社和保甲。此地庄户多以畜牧渔猎为生,不事耕作。满村过九成的壮丁,都是官府在册的弓手乡兵,性子粗野剽悍,好勇斗狠,战时上阵杀敌,平时则和黑道绿林牵扯不清,说是忠义社,其实和贼窝差不多。不过这种现象在河东陕西乃是司空见惯,地方官府甚至都没有过问的兴趣。
当然,这只是官府的资料。甚至一般江湖人也是如此认为。
实际上,自嘉佑年间开始,这飞云浦便是河东绿林道上最大的销赃黒市之一,主营牛马牲口,浦内的保甲庄头,多是养马的马户出身,其实都是坐地分赃的瓢把子。凡是北方私马牲畜,多到这飞云浦来发卖,有那些马户们掩护,多能蒙蔽官府。
当然,便是这些地头蛇,也都得孝敬红娘子。所以此处,也是红娘子的一处堂口。
韩月乃是太阳落山时到得浦子口。
和他同回来的还有十余人,其中三人带伤,李贵没回来,听说是死在何灌箭下。同去的共五十名好汉,回来的只有三成,其余的全都把命扔在了火山军。
毕竟,那处乃是官府的黑牢。劫牢反狱这种事,只是听说书的说过,只是听闻汉唐时的游侠儿做过,现实之中,没听说过哪位绿林同道有这般胆量。还能有人活着回来,已经算是祖宗积德了。
在埋了孙二娘的遗体之后,韩月一直在想孙二娘临死前的话。
对于红娘子他自然不会推心置腹,这年头真正讲究义气的人实在太稀罕了,绝大多数人,则是见利忘义。红娘子这种人他自问不会看错,实乃枭雄心性,可惜生错了女儿身。这种人都是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否则何能一女流之辈成为北方势力最大的绿林瓢把子。自己若是真的把命卖给红娘子,哪天被她卖了恐怕还在帮她数钱。
还有那唐云,这厮原来是西夏的人。这点倒不妨事,自己原来不也是辽人。
他和孙二娘的纠葛自己也没兴趣过问,宋夏之间的斗争关自己何事?但是那幅画,他真的是后悔了,非常希望拿回来。只要这东西还存在一天,自己就永远要疑神疑鬼,别想有安稳日子过。
而且,那唐云的身世究竟有何特别?孙二娘临咽气前说的就是此事。你死都死了,唐云身世如何又能怎样?莫非孙二娘还指望自己替她去找唐云的晦气?
真个莫名其妙。见了唐云,问问便是。对这个人,韩月实有种难以言喻的感觉。
入得浦内,自有人引路至镇内一处毫不起眼的谷仓处。谁能料到名震绿林的红娘子,此时便在此处。
说起来红娘子的大名传遍北方很多年了,时间久远的似乎现在最老资格的江湖人都说这红娘子从一开始就有了。凡是吃绿林这碗饭的都知道有这麽一号人物,但是说起来这红娘子是高是矮,是胖是瘦,真实模样却没人能说得清楚。
似乎从来没有人见过这红娘子到底何等模样。江湖上对此众说纷纭,甚至有人怀疑红娘子到底是不是真的存在,或者干脆就是个男人。但是,又没人敢于公开否定红娘子的存在。同样也没人公开声称知道红娘子到底是何方神圣。
这个名字,似乎已经成了了一种象征,笼罩在江湖上空的暗幕,神出鬼没,无影无形却又无处不在。但是你想找她却找不到,只有她来找你。
而韩月甚至觉得红娘子这个名字,所代表的不仅仅是一个人。而是某一种庞大的势力,这等势力比当年翻天覆地的弥勒教甚至还要有过之而无不及。他有时候甚至怀疑红娘子这个名字所代表的,可能是大宋官府在黑暗中的另一面。
而他即将见到的这位“红娘子”,他甚至觉得都不一定是真正的“红娘子”,或许只是这个称谓的一个使用者罢了。到底谁是真正的红娘子,或者红娘子真正代表着什麽含义,他到现在还没有头绪。
谷仓内,韩月见到了等着他的人。
身着儒衫做书生打扮,但却难掩姣好的美色姿容。举止中透着飒爽英姿,凤眼含煞;有种野性的美感,却又不似绿林人的粗野,带着独特的高傲气质和婀娜风姿,隐隐之中还有严格礼仪训练才会有的端庄仪态。
很难想象如此多的特质会出现在同一个人身上。
没有人想得到,堂堂大宋名门、府州折氏的族女,威震西北的常胜将军折可适的女儿折月茹,竟然就是绿林中最神秘莫测的红娘子的化身!名门世家之女,竟会和朝廷官府所不容的绿林有如此深的联系!
折家乃是云中大族,自唐末五代起就在河东扎根,雄霸一方。若从第一代折宗本算起,到折可适已经九代人了,不论是后汉、后周还是大宋,折家世世代代都为中原的统治者屏藩西北,而折月茹算是第十代。折可适虽然英雄了得,但是膝下无子,只有三个女儿,按族辈排乃是月字辈,分别是茹、芝、美。折月茹乃是折可适的大女儿。
折可适之父折克忠在他那一代的族中默默无闻,比之当时名闻天下的折克行、折克柔当真是不知被甩了几条街。但是折可适却不一样,当代折家将之中,甚至放眼当代天下各国所有武将之中,折可适也毫无疑问乃是最杰出人物之一,折氏其他各宗折可存、折可求虽然也是军中武将,但是其成就资历,都远远无法和折可适相提并论。
所以,虽然是女流之辈,但是因为折可适的地位身份,故此他的三个女儿在族中也算是能说的上话的有影响力的人物。
当了快二百年的地头蛇所累积下来的各种关系人脉,再有官府的身份做保护伞,再加上自己父亲的光环和威望。难怪折月茹一女流,竟能成为北绿林之中势力最大的地下组织首领。而且韩月虽然没见过折可适,但是看女儿的性格就能猜到和他老爹一样,杀人不眨眼,冷酷铁血的枭雄心性。
确实,韩月心里也承认,红娘子这样的角色,正适合这个女人。
他不知道这个敏感的身份到底还有谁知道,谁能想得到?北绿林最神秘的红娘子,其实一直以另外一种身份公开活动,大摇大摆的出现在众人的视线中。
却不知宋江知不知道?当年他初识宋江,一起去辽国做走私生意。那对沿途官府视若无物,浩浩荡荡的壮观马帮队伍,便是由这位折月茹罩着的,她还亲自带队去了辽境。那些马帮私商们知不知道他们神秘的首领其实全程一直都跟他们在一起,默默地观察着他们的一举一动。
后来,便是那场无情的杀戮,显然是折家的一次灭口行动。
对此,他一直心怀疑问。
折月茹若真是红娘子,那折家也绝对脱不了干系,当时的那次屠杀作何解释?
红娘子的背后真的是折家扶植吗?
他曾无数次回忆当时的情景,按照当时的情况,若是折月茹知情,完全可以置身事外。但是她明显是在战斗开始前临时被人强行带走的,显然她事先也不知道那次灭口行动。
或者说,当时的红娘子另有其人?还是说折家是折家,折月茹是折月茹?
还是说,这是折家的一次内部清理门户的行动?
可能性很多。
他认为最可能的情况是,折月茹的红娘子身份,只是她的个人行为。或许她当是还不是红娘子,但是可能是组织内重要人物。折家宗族对此有所察觉,但是因为能给自己带来利益,所以装作不知道,一直持默许态度。直到三年前梁从政赶赴河东,事情有败露的危险,而折月茹的行为越发招摇无忌,或者手底下的人有了不稳的迹象,总之不管什麽原因,令家族感到了威胁,所以决定结束折月茹的“绿林游戏”,才有了那次灭口行动。
而折月茹对此肯定是不满的,此后肯定还在活动,只不过转入了地下。只看她现在出现在这里,就明确表示了她和她的家族不是一条心。
这是韩月的设想。当时和他一起脱险的还有宋江,却不知他如何想?宋江是典型的江湖人,被官府背叛过一次,难道还会真的再相信折月茹?当然除了那次的他们两个幸存之外,其余人都死了,江湖上几乎没人知道那是折家下的手,还以为是辽军越境打草谷。
也许就因为如此,折月茹才能继续作老大。否则给人知道是她的家族背叛了绿林,自然会把她当做罪魁祸首,谁还会相信她?
唯一知道真相的自己和宋江都没有说。
自己只是觉得这并非折月茹的本意,所以才保持沉默。但是宋江……
他突然发觉,自己认识宋江到现在三年了,平日里称兄道弟,但是却没有和唐云见面时的那种感觉,他似乎从来没有真正了解过宋江这个人……
“如此说,李贵死了?”眼见只有韩月一人回来,折月茹的脸色丝毫没有改变,就像死的是一个微不足道的蝼蚁。
“据逃出来的孩儿们说,乃是死在何灌箭下。”
“可救出孙二娘?”
“虽救出,然负伤太重,死在半路,被我埋了。”
“她有无甚话说?”
“不曾。”韩月当然不会说真话。
折月茹面上闪过一丝无奈,叹道:“孙二娘也算是绿林中的豪杰,可惜呀。
虽是绿林同道,却救她不得。“
“弥勒教乃是邪教,与我等绿林本就井水不犯河水,与这等人扯上关系,似乎弊大于利。”
“你以前识得孙二娘麽?”
“不曾。”韩月心中一紧。
“你如何得知孙二娘乃是弥勒教中人?”
“苏延福之名,江湖皆知。孙二娘以前是跟他混的,自然脱不了干系。”
“当年苏延福河东失风被擒,这孙二娘竟然漏网,据说是被打草谷的辽兵捉了去。后来不知何故,竟然出现在汴京,做了勾栏的东家。辽人掠获人口,从来都是充做奴隶,难有逃回者。孙二娘如何回的大宋?这中间,颇有蹊跷处。我怀疑她被擒后,做了辽人的奸细,才得以脱身,回来倒反我大宋。”
韩月出了一身冷汗,这折月茹果然非同凡响,说出来的情报非常准确。就是不知道她是否知晓当年那打草谷的辽兵便是自己。
“那时我只是怀疑,看她在汴京逍遥快活,花钱如流水,便暗中查她钱从何来,却查不到。后来我又故意放出风来,要查一个大名府卢富商的底细,因此人也暗中和辽国奸细有联系,看这孙二娘如何反应,结果她却未曾保留,这却令我犹豫了。再后来她离开汴京,在长安府做下惊天大案,劫夺官兵纲运,又去浊轮川一带,才知此人必定是做了汉奸,因为浊轮川靠近辽境,必是想逃跑。”
韩月真个越听越惊心,没想到孙二娘一直都处在对方监视之下。自己在汴京出入勾栏,大概也是被人看得清楚,只不过被当作了普通的嫖客才被忽略。
“也是老天有眼,她在浊轮川被官兵突袭,才奸谋未得逞。”
“既如此,又何必救她?”
“我等绿林,虽和官府作对。然自家终是汉人,汉奸可是做不得的!我救她,却是为的绿林同道的义气,希望她迷途知返。还有,那批纲运关系重大,却不知被她藏在何处,原是想好生问问她,却不料命中有此一劫。”
“都是小的无能。”
“这不怪你,多行不义必自毙,她既然作了汉奸,早晚不得好死!只不过这一天来得早了些罢了。”
韩月垂首侍立,不敢吭声。
谁知折月茹缓了缓,看似漫不经心突然问道:“你去过汴京吗?”
韩月的头皮突然发麻,第一个反应就是自己已经暴露了!她问这是什麽意思?
但是心念电转之下,从容答道:“那时小的初涉江湖,确实去过汴京。”
“可曾得罪过人?”
“那都是从前的恩怨了。”韩月含糊其辞,用了句万能回答。
“我得到消息,江湖上有几个汴京来人正在到处找你,据说乃是梁从政的手下。你不会是背着我做了什麽事吧?”折月茹的眼神深处有某种逼人的东西。
汴京来人!韩月的心怦怦直跳,他最怕听到的就是这词儿。
“不知如何,他们缀上了你新结交的那个朋友唐云,他从渭州一路前来,可是来寻你?”
“小的确与唐云约定,在此碰面。”
“那三个人当中,有个是太监。还有一男一女,我看是唐云漏了嘴风,这些人便是顺藤摸瓜寻你的。你如何得罪过太监?”
“都是些陈年旧怨罢了。自小的拜在门下之后,从未背着当家的做过任何私事,小的愿立毒誓!”韩月说着便立了个极毒的毒誓。
“我如何信不过你?”折月茹微笑着,“凡是我以真身示之的人,都是我信得过的人。”
韩月在心中咒骂,刚才问答,无一不带着试探,若真信任,岂会如此?
“你当如何?”
“小的不愿连累旁人。”
“便知你会如此说,你去吧,待解决了你的恩怨之后,再回山门不迟。”
“谢当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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客栈内,苏湖眉目传情,看着面前的男人,清楚地能感觉到他对自己的情欲兴趣。
以她擅长的方术来说,是经历过不少男人的,故此对于男人的经验非常丰富。
这个男人当是那种有自制力的人,并非色中饿鬼,只是长时间没有女人在身边,显得有些饥渴了。而且此时他没有什么警惕性,才会被自己成功勾引上。
正常男人,罕有不好色的。由此可知,男人的弱点,永远是女人。此乃天授,非人力所能改变。
这个男人,要说相貌也是英俊富有魅力的,对女人的吸引力应该不小,若是换个场合,自己与他结上一段露水姻缘也是一段美好的回忆。可惜,现在却要出手对付他。就像那个叫韩月的年轻道士一样,也是同样的对女人有种迷人的魅力,要不然也不可能让刘妃冒着灭族的危险臣服于和他通奸的禁断快感之中。
作为刘妃的心腹,她自然知道韩月和刘妃的每一次偷情是何等的纵情恣意酣畅淋漓。那就像一种上瘾的病症,沉迷进去就难以自拔。
若非韩月突然消失令刘妃醒悟到灭顶的危险迫近,只怕她还沉迷其中。
而自己对于那个韩月,说没动过心就是假的。自己有时在做梦时也有过绮丽的春梦。每当韩月悄悄入宫来会刘妃,自己也会幻想一些,甚至有时会春潮泛滥不能自己。说真的,像韩月那样的小白脸,是女人都会喜欢,但是自己现在却也不得不对付他。
因为自己也有自己身负的使命,不是为了那些丑恶的宫廷污秽,而是为了这个国家。
她不会忘记当初自己入宫的原因,自己在这宫廷之内担负着的使命。自己的身世,以及那南海之外,天涯海角。
不过想起韩月,苏湖却发现这个男人,似乎有着韩月的影子。两个人虽然都很英俊,但是面貌其实不同。那种难以言喻的神似感觉,真的搞不清楚原因。随便看也不知是一个人,但是就是觉得哪里相像,却形容不出来。
当真是怪事,不过也没差了。
自己苦练的“针术”,还没有对付不了的人。这是流传于巴蜀靠近大理洞蛮之地的一种秘技,名不显于中原绿林,到目前为止,自己使用此术对付过十九个人,一直无往不利。面前这男人,也不会例外!
“若施主方便的话,贫道便晚些过房一叙。”苏湖脸上的笑容恰到好处的透出一丝挑逗暗示。